【格瑞生贺】拾回之日
金欢笑着把涂满了奶油的蛋糕塞进了格瑞的嘴里，他料到了格瑞会躲避，所以手中的纸杯蛋糕故意晃了晃——最后敏锐而准确的趁着格瑞开口想要制止自己的瞬间，完美投入那张半开的嘴里。
“这可是我花了好多积分换的！格瑞，不能浪费啊！”
格瑞满嘴糊的都是奶油，他不喜欢太过甜腻的东西，可是比起奶油，他更讨厌浪费。所以格瑞犹豫了片刻后鼓动腮帮子，一点点把小巧的牛奶杯子蛋糕咀嚼咽下。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啊格瑞！”
金高兴得手舞足蹈，这让格瑞一直理解不能。格瑞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的生日感到快乐过，可是金有，他比毫无波动的本人还要激动，并且每年都会想法设法的为格瑞庆生——即使现在是在凹凸大赛的赛场上，即使他们都算不上是队友。
有必要吗？格瑞想，大概是无谓的。可金看向他的眼神太纯粹了，格瑞不会说出这句伤心话。
他只是“嗯”了一声，又轻又随意，带着些许自己都没发现的不自然，随后利落地转身离开。
“诶？格瑞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我还叫了紫堂和凯莉为你开个彻夜的生日party呢……”
“不了，金。”格瑞淡淡地说道，“这里可是凹凸大赛，没那些闲工夫操心其他的事，你自己也长点心吧。”
他听到了身后金失落的嘟囔声，也听见对方重新振作后的高声呼喊。
“那我明天一大早就来找你！我要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
格瑞没有回答。
他只是背对着金，挥了挥手。
“一言为定啊——”
知道了，笨蛋。
很烦，也很吵。可是这句话带给格瑞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日落。格瑞收起烈斩，随便找了个可以露宿的地方，靠着树坐下。
格瑞不累……不，或许他累了，可是他总是不这么觉得，所以当双眼闭上陷入黑暗时，如千万吨海水淹没而来的伤感盖过了他的呼吸，在那一刻，格瑞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这是久违的深眠。
冲破禁锢的情感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格瑞看到了，沉在悲伤之中那炸裂开的星球，它们模糊不清，隔着灰蒙蒙的玻璃和止不住的眼泪，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色块里沉寂。耳边是低泣声。是谁的？格瑞不记得了，这软弱无力的哭泣声让属于者不屑去承认。声音从大到小，慢慢学会绝望，慢慢停息。啜泣的孩子从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了紫色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虚中徒留寂寞。
啊，是的，寂寞。
格瑞眨了眨眼，想起了这个情感的名字。他在降落到登格鲁星后就决心把寂寞和孤独埋入心底深处不让他人触及——这是一种没必要的借口，格瑞一直都这么认为，这是一道没有必要展示给别人看的伤。
所以每个夜晚幼小的孩子决心怀揣着固执独自入睡——可是另一个烦人的小鬼没有让他成功。
金在这场梦境里的出场是格瑞意料之外的，他很少做梦，准确的说是很少深睡，所以当那张肉嘟嘟的傻脸突然出现的时候，就连格瑞自己都愣住了。
梦是无声的，像是失去了音带的老电影，灰蒙蒙的画面里满是回忆——那颗名为家乡的星星已经不复存在，而又称为故土的星球也没有多么容易生存。
格瑞记得，记得他的不甘，记得他的寂寞，每次狩猎都是一次赌博，他渴望着伤口可以换来力量，渴望着疲劳可以让他成长，所以他不在乎那些血和汗，就像他不在乎自己身后跟着的拖油瓶一样。
明明没有声音，为什么那一声声恼人的呼唤声还能印入耳中？
格瑞快看啊，是一颗稀奇的矿石耶。
格瑞你快来啊，今天姐姐狩猎了一头好大的野兽，晚上能吃大餐了！
这个石头像不像一个爱心？欸你等等我，我要带它回去送给姐姐！
那个是什么？格瑞，那这个呢？
格瑞觉得自己是厌恶自己的生命的，因为它一文不值一无所有，早早的失去了一切变得空洞。可是格瑞至今依然活着。全因为在他的身边有那个烦人的、好奇心过于旺盛的生命。格瑞眯起眼来打量记忆里的这个孩子，他太耀眼了，在灰蒙蒙的世界里只有他是亮的。格瑞搞不懂，为什么当死亡和痛苦还有奴役压迫在灵魂之上时金还能笑得如此开心自在，他疑惑，却没有开口疑问。
如今，那些曾让格瑞厌恶躲避的笑容如今已经成了格瑞的一部分，他看了近乎十年之久，就算是再无法理解也变得能够接受。
我今天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格瑞，我明天带你去怎么样？
格瑞，你快看！是奶糖耶！
哇我昨天下午给姐姐做了个鬼脸，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格瑞，你要不要看？
………………
是什么时候格瑞又开始笑了的？
他突然意识到记忆里的自己开始改变了。压迫着脏器的孤寂开始减轻，像是被挤压了心脏上那道伤口，化了脓的什么开始外溢。
他们吵架过，握手拥抱过，单方面打闹。
一起流血一起流泪。
最后总是能相视而笑。
可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格瑞哑然，他一直以为自己都是独自一人，无论金靠得多近，他都不会让别人踏入自己空荡荡的心里。
格瑞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欸？……我和姐姐会帮你庆祝的！所以你就告诉我嘛！
曾经都是少年的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为青年。
格瑞你快看……！！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此刻清晰起来。
格瑞在梦里抚摸上胸口，它本应该除了寂寞外什么都没有，可是现在，就现在，里面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你又捡回来了什么？金，快告诉我。
拾荒癖的少年一直都跟在格瑞的身后，他跟了近乎十年，每当格瑞决意抛弃什么的时候，他都赶在它们消失前拾起来，然后又一一塞回格瑞的心里。
那块形状怪异的石头。
那粒甜腻的奶糖。
那个无意义的争吵。
那些故意的牵手拉扯。
那漫长的相伴。
总是捡乱七八糟东西的金没有落下一样，他把格瑞不要了的好奇心、喜好厌恶、怒火快乐、体温、相伴全都捧在手心，然后一点点还给了格瑞。
“你愿意一辈子都身陷悲伤和孤独之中吗？”
这不是金的声音，也不属于现在的格瑞。他更古老，更幼齿，带着格瑞不再拥有的天真无邪。
……我不知道。
格瑞闭上眼，他诅咒过自己的过去，也坚信着生命厌恶着自身。
他一直以为幸福、离别、友情和爱情都与他无缘，只是美梦中的儿戏罢了。
所以他抛弃了这些。
“可是他们现在都在你的心中，为什么？”
为什么……？
格瑞哑然失笑。
他的呼吸突然轻松起来，每一个肺泡里都是氧气，而不再是滚烫炙热的痛苦。
因为有那么个傻小子。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然后在格瑞不注意之中，将那些破碎了的东西放回原位。
“那你还是独自一人吗？”
是。
格瑞吁出一口长气。
“那你还寂寞吗？”
一个人不代表寂寞，寂寞也不意味着一个人。
格瑞突然就明白了，他背负的生命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如果只是死亡，那一切都只是恢复原状，落叶腐烂后融入泥土之中。
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
金，那个把破碎了的感情粘合，又把他的部分一起塞入格瑞心里的那个傻小子。
他会生气的。
他会悲伤的。
金会难过的。
“你还在厌恶生命吗？”
格瑞缓缓睁开眼。
我还在厌恶着生命。
那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可是，格瑞想，这不妨碍我去在乎另一个生命。
那是十八岁的第一缕阳光。
也是格瑞听到的第一声祝福。
“格瑞！十八岁生日快乐！”
